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黑花】心术·第一章·P1
全文引
墓城自古就是戎马之地，北门锁钥，这样要害的地方孕育出了几大家族，他们师承正一，人皆长寿，精通“扶乩求仙，以卜休咎”之术。但祖祖辈辈守护一方安宁，不入朝、不为宦，仅符箓斋醮、祈福禳灾、祛邪驱鬼、超度亡灵，民间俗称——“请仙”。
公元1904年，国不为国，民不聊生，墓城出现了罕见的天灾，旱魃为虐，路断人稀，几大家族举族迁徙，几经流离定居涣城，经营擘划、桑土绸缪，后家族成员遍布政、军、商各界，枝叶扶疏，经久不衰，人称九门。
然自当年至今百余年，九门九族却再未出过一个入世的——“请仙”人。
第一章 · 离人
Part·1
在国度最北边的城市一角里，坐落着一片经典的俄式建筑，他们大部分是“舶来品”，受欧洲文化影响建造成了俄罗斯式砖砌仿石建筑，但是穿过一片白桦林，在这片建筑丛的深处，有一座传统俄式建筑的木屋，它是这片建筑群的伊始。
在一个不算发达的城市，异国风情的建筑总会让人联想到战争和侵略，这片建筑群的核心部分也确实是修建于战争期间，来之前，解雨臣向它的现任主人详细了解过它的历史。
1896年《中俄密约》签署，俄国取得了在东北修筑中东铁路的特权，一时间大量俄国人涌入，开始大兴土木。屠格涅夫的祖先设计了这座小型庄园，看得出他的祖先是个富有童趣的人，大面积的黄墙红顶，活泼的木质浮雕，无一不体现着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但这都改变不了侵略的本质。
据屠格涅夫介绍，庄园建好的第十年，一战打响，他的曾祖父回国参军，留下当时奴役的仆人看守庄园。但是之后的几十年，战争不断，这里也就被荒废了。他是近几年才回到这里买下了这块土地的开发和使用权，重新扩建修葺，建成了现在这座俄式庄园，在当地发展旅游业。
但自庄园开始动土怪事就连连发生，流着强悍的战争民族血液的屠格涅夫并不相信鬼神之说，直至马上要挂牌营业，终于出了人命。他通过朋友介绍请来了解雨臣，刚一见面，他以为解雨臣是个骗子，毕竟对方长得过于俊美，看上去不强壮，并不像能捉鬼斗妖的人，也不病态，看不出任何能通达鬼神的异常气质。
解雨臣听他介绍完庄园的由来，带着自己的团队在被外界传为“鬼庄”的地方住了一晚。第二天，他在“鬼庄”附近那片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废弃人工湖边站了整整一天，第三天，他让人清理淤泥挖开人工湖，从里面起出了几十具骸骨。当天晚上，解雨臣站在骸骨中间，指挥着其他人将骸骨分装入殓，然后他自己迅速写下对应的地址。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从众多骸骨中将每一个人一一区分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详细到村户的地址他是如何知晓的，但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地址，盘踞在弃湖上空几十年经久不散的阴霾散去，一时间星月交辉，天晴气朗。
解雨臣叮嘱屠格涅夫务必将所有骸骨按照地址寄出，如果有未被接受的，也必须在当地好好安葬。省份更名，家人搬迁，想找到原本的地址并不是易事，这是一项巨大的费时又费力的工程，但那不是属于解雨臣的工作了。解雨臣无法替当年发生在这里的屠杀讨回公道，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屠格涅夫要为他的曾祖父负责。
“解，虽然我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真是太感谢了。”
“很高兴能帮到您。”屠格涅夫有着俄国人特有的强壮，显得解雨臣的身材有些瘦弱，但解雨臣腰背挺直的站在他对面，即便回应这个拥抱要微微扬起头，却并不显得低人一等。相反的，你能感觉到他特意放低姿态而做出的亲切感。“也希望您能守约，帮助我的同胞回家。”
“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我是个崇尚武力的人，但我愿意相信你。”
解雨臣笑了一下。他向后伸出手，站在他身后的梁烟烟递过来一个用黑布罩着的书包大小的笼子，解雨臣拎过来掀开，里面盘着一条鞭子粗细的黑白王蛇，看上去是尾幼崽。“他很温顺，如果你不愿意养在身边，可以把它放养在这片庄园里。”
屠格涅夫：“这……”
“我们有一种民间的小神仙，叫作屋龙。我相信它会保佑你。”解雨臣见他还是有些犹豫，又道：“这是我的售后。在您妥善处理完这些骸骨之前，这里有任何异常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之后庄园如果运营正常了，你觉得不需要它了，可以寄还给我。当然，如果你喜欢和它相处，它也愿意留下陪您的话，你们可以拥有彼此。”
屠格涅夫恍然大悟，恭敬的接过来递给身后的管家。
二人走到别墅门口，屠格涅夫突又开口道：“我听说你的家族在这个国家也是非常强大的，驱逐你这样优秀又漂亮的人才真的是他们的损失。如果你愿意，我的家族会非常欢迎解先生这样的精英。”
解雨臣轻蹙了下眉头，但随即笑着不失礼貌地打断他：“首先呢，在我们的国家，像我这种长得还不错的男人通常被夸赞为英俊，漂亮多用来形容女士。再次，我的家人很爱我。”
屠格涅夫在解雨臣温润的笑意里感觉到稍纵即逝的压迫感，尴尬的笑了一声。这时解雨臣的车开了过来，两人再次道别，解雨臣临上车前又转身道：“我昨天和我父亲通电话的时候提起了你的庄园，他说偏僻又有故事的地方开发娱乐项目不算难，毕竟这个世界上喜欢探险的人特别多，但这里其实更适合建一座历史博物馆，提醒后人侵略可耻。如果你真的经营不下去了——”解雨臣从西服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做工极有质感的名片。“打给我爸，没准他有兴趣收购。”
他说完，完全不顾及身后被说为侵略者后人并被质疑经商才能的屠格涅夫，一弯腰上车了。
“你不怕他把蛇杀了泄愤么？”
车里暖风开得很足，解雨臣摘下耳麦关掉递给副驾转身问他的阿透，冷笑了一声。“他不敢。”
开车的屠甸单手把水向后递给他，道：“你不要小瞧这个屠格涅夫，年纪轻轻就能在一个大家族里掌权，不可能只靠蛮力。”
“大兴土木前看看风水是基本常识，问题频出却快竣工了才请我们来解决问题，可见他是个自负且不怎么周全的管理者。我没有怀疑他的智商，只是他的智商上限太低了。”
“所以你拒绝了他的邀请？”
“屠格涅夫的家族并不比九门强大，我如果想在商场上有所建树大可不必缘木求鱼。”
“呵。”屠甸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拉着长音道：“果然是天生大户人家的气质，持重又大气。你的家人可真爱你。”
解雨臣皱了下眉头，但也仅仅是一下，就玩笑地回怼他：“小时候逢年过节我爸妈给你包的红包从来不比给我这个亲儿子的薄，你这样背后编排他们好？”
“解叔和阿姨是不错，但他们毕竟没有在九爷决定把你扔去国外的时候坚持为你争取到一个好结果。”
“他们有自己的苦衷。”
“哼。”屠甸冷笑了一声。“还有那个自称能让你当马骑的人。一大家子呼风唤雨的人突然在某个时候全部有了迫不得已的苦衷。”
“过去的事情了。”解雨臣敲了两下车窗玻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人家坏都坏在心里，你也不用这么直白。”
“我不是替你抱不平嘛。我慢点开，你睡会儿。”屠甸手指敲着方向盘，车速只有50脉。“再往前开两个城市就进涣城了。真回去么？”
解雨臣没有回答，却极轻的说了一句：“海棠开了。”
“什么？”屠甸问。
解雨臣看着窗外。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师娘身体不好，总是卧床，但生病好像并没有让她感到太难过。有一次，师娘给他读师傅摘抄的一首诗，那时候他太小，并不能够理解大人们怎么能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古人的诗句里读出希望。但师娘让他记住那句诗。小时候记住的东西总是能记得很久，他记得师娘抱着他，在院里的海棠树下给他读：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天首更，晚上会再更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