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默

老旧的居民楼外拉了警戒线，外面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看热闹的人。黑瞎子一身黑色皮衣皮裤从他那辆能帮扫黄组溜嫖客也能帮警犬队运狗粮的猛禽里下来，出示证件，接过现场警员递过来手套和鞋套穿好，一撩警戒线钻了进去。

张起灵迎面从楼里走出来，他出现场向来行动迅速，黑瞎子也不惊讶，指了指楼上问：“有什么发现没？”

“头部和腹部都有致命伤，死因要梁湾最终确定。现场有外来人员进入的痕迹，已经拍照取证完毕，其他要回去检验。”张起灵在一串毫无废话的简述之后停顿了一下，直接点题：“死者是王八邱。”

“谁？”黑瞎子就乐，“恶人有恶报了吧。”

苏万及时在后面拉他衣服。吴局这个月已经给他师父三次口头警告了，他师父这张嘴要是再不缝个拉锁，他们队今年的奖金可能都不够扣。

俩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张起灵突然又道：“解雨臣回来了，吴邪说找时间聚一下。”

黑瞎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背对着后面挥挥手，“你们安排，我都行。”然后便径直上了楼。

王八邱是个在派出所几进宫的老油子了，涉黄、赌博、黑社会一样也没落下，可是动作都不大，是个小人物，属于派出所天天盯着可又进不了刑警队那种，但大大小小的案子总能找到他协查，所以黑瞎子倒是知道这个人。这种人，不咬人膈应人，你查他，浪费警力也查不出什么大案，你不查他，不知道私底下做过多少助纣为虐狼心狗肺的勾当。

“谁报的案？了解多少情况了？”

杨好见黑瞎子上来，急忙跑过来，把刚才的信息快速汇总了一下：“今天季度末，房东来收房租，怎么敲门都敲不开，怕被害人在自己房子里干什么违法的事儿，就拿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进门看到人死在客厅里了，立刻就报案了。”

黑瞎子心道王八邱在这片儿有点小名气，人长得也不面善，这房东敢把房子租给他已经是挺大胆了，竟然还敢擅自开房门？他正想着，迎面撞上一大汉。

“这就是房东。”杨好介绍：“这是我们队长。”

黑瞎子定睛一看，好嘛，这汉子比自己还高一截，足得195的身高，目测体重能达到250加，长得也很凶悍。怪不得对王八邱一点也不畏惧。他热情地主动抓住人手握了握，另一手拍了拍对方胳膊，嘴里道：“兄弟，谢谢配合工作啊。”

肌肉密度不低，力气不会小。

“应该的，就是太晦气了。死的也太TM吓人了。”

房东说这话的时候，黑瞎子并没有松开他，他透过房东略带惊恐和嫌弃的表情看到了另一张房东的脸，而那张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惊恐和嫌弃，没有其他任何闪躲和回避的表情。

没有撒谎。

见同事带人下了楼，黑瞎子问杨好：“房东什么职业？”

“在杀猪场做屠夫。”

“怪不得。不过拿刀去杀一只和自己体形差不多的动物，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杨好会意，马上道：“已经让人去查房东最近两天的行程了。有结果报给您。”

黑瞎子点点头，进了屋。

迎面扑来的血腥味让他微皱了下眉头，虽然从警多年，见过的各种血腥场面不计其数，但是能让他像今天这么兴奋的倒也不多了。梁湾正蹲在尸体旁边拍照，见黑瞎子进来，打了个招呼。黑瞎子一看尸体，“哇呜”了一声，颇有兴致的蹲下来，砸着嘴道：“有点意思啊。”

梁湾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像是杀人犯故地重游一样？”

黑瞎子以为张起灵说的腹部和头部都有致命伤的意思是外伤比较多，不能确认顺序。但眼见了才知道，这全身的伤确实都很致命啊。

王八邱整个人侧躺在地上，脑袋上有一处血窟窿，脑袋旁边有一大片半干涸的血迹，肚子像是被从里面炸开的，皮肉混着血往外翻，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头顶半人多高的墙上也有一大片血迹。黑瞎子蹲在那，看着那片墙，想象着王八邱一边肚子“哗哗”往外流肠子一边自己“哐哐”撞墙然后倒下后脑袋里“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的场景，不由耸了耸肩膀：“那不能，这现场一看就不是我的审美。”

“黑瞎子！再在现场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去基层派出所查户口！”

吴三省的声音突然炸响，黑瞎子噎了一下，循声望去才看到苏万正好递过来的手机，他接过手机顺手在苏万脑袋上敲了一下：“越级汇报，什么情况你？”

“是我打不通你电话才打给他的。你在现场就先忙吧，回来找我一趟。”

“得嘞。”黑瞎子立马按断，扬手把手机扔给后面的徒弟。又问梁湾：“能确定死因么？”

梁湾摇头。“张科说屋内除了受害人之外应该只进来了一个人，但是你看这伤口，周边的血迹，头部和腹部的伤应该是同时造成的，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同时造成这样的伤太难了，除非是受害人一边割肚子一边撞墙，但是人想这样把自己弄死其实不容易，疼痛会阻止他的行动。你看这和车祸现场似的，死得这么触目惊心，王八邱一个小流氓能有这样自杀的毅力么。”

“药物控制呢？”

“等尸检报告吧。”

黑瞎子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他自己站起来，手插在兜里在屋里溜达了一圈。王八邱租的房子很老旧，家具也都是九十年代的样式，看上去混的也不怎么样。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子，但冰箱里有自己家做的辣酱。黑瞎子向身后招招手，问杨好：“被害人家属呢？”

“邻居说他媳妇儿上个月回娘家养胎了。我们已经去通知了，还没联系上。”

两人说话的功夫，黑瞎子已经转到了卧室门口，卧室门口正对着床头，那面墙上挂着王八邱爱人的孕照。黑瞎子猛然皱起眉头。

拍摄的背景是一片蓝色海域的幕布假景，女人穿着红色碎花长裙，露出孕育生命的肚子，突兀隆起的肚子上画了一个调皮的笑脸，和她本人脸上的一片木然形成鲜明对比。

但黑瞎子最关注的不是孕妇的表情，因为他看到的画面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在他眼里，那幅照片中的女人已经从整个人向腹部逐渐变成灰白色，仿佛一截树木失去生命逐渐枯败，而孕妇原本隆起的小腹里，有一个支离破碎的、黑色的、漂浮在其中的影子。

“去通知他爱人家那边的同事，马上找到他爱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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